沉重的表壳与钟表机构以及那组动态、矫健的雕塑构图形成了令人惊讶的对比。仿佛再等一秒,球就会滚开,足球运动员就会从基座上跳下。
真正的“什洛莫”
带有足球运动员雕像的钟表被赠给了一位同样既稳重又果敢的人。索罗蒙·萨维列维奇·金丁森(Solomon Savelyevich Gindinson)——在卫国战争期间担任伊热夫斯克机械制造厂的总工程师。此后他负责摩托车生产,是摩托车运动的热情爱好者,并担任工厂“金牌”赛车队的负责人。他是创办伊热夫斯克工业学院(今以M.T. 卡拉什尼科夫命名的伊热夫斯克国立技术大学)的倡导者。与此同时,他还是一位狂热的足球迷,组织厂内足球队并主管志愿体育协会“泽尼特”的伊热夫斯克分会。赠送的那只钟表坚定地滴答了将近三十年。但在1977年,当它的主人退休时,钟也停了……
索罗蒙·萨维列维奇·金丁森的个人物品在展览中。
展览《从燧发枪到“卡拉什”》的片段。
索罗蒙·萨维列维奇·金丁森,1946年。
展出三件物品,纪念伊热夫斯克武器制造史。桌上文具:钟表与笔架。端庄、扎实且简朴,属于40年代的苏联风格。通过这套文具可以想象出整个工程师办公间的气氛。旁边是一套考究的男士洗漱包,是公务出差时不可或缺的物件。单独的盒内放着镜子,还有剃须用品的容器。材质为皮革与金属,产自20世纪30年代的德国。总工程师曾在战前出差到那里。紧挨着还有一尊雕刻木质小人像。能感觉出作者是个爱好者,但表情极具张力!一整套此类小人像是工厂的德籍专家在离开回国前赠送给总工程师的。三件物品奇妙地相互呼应,仿佛生长于一体。它们不仅蕴含时代的印记,也体现了主人的性格——富有魅力且自足的人,没有染上“局长病”,依然保持专业本色。真正的“什洛莫”(希伯来语中所称的所罗门)——冷静、完整且完满。
丽莎与索罗蒙·金丁森,列宁格勒,1924年。
金丁森夫妇与儿子乔雷斯,列宁格勒,1934年。
金丁森夫妇与女儿玛伊娜,伊热夫斯克,1951年。
他于1902年8月20日出生在沃罗涅日的一个多子手工业者家庭。父系与伊热夫斯克知名的面包师兼糖果师阿隆·阿什贝尔(Aron Ashbel)有亲属关系。此外,阿什贝尔家族在伊热夫斯克厂区的犹太社区中居于领头地位。1918年,因白军势力逼近,这个大家庭(7个孩子)迁往伊热夫斯克。年仅十六岁的金丁森长子到“伊热夫斯克武器与钢铁厂”做学徒钳工。几年后他与在地区卫生局做文书工作的丽莎·季莫费耶娃结婚。1921年,按共青团的分配,索罗蒙先被送去读工人预科(рабфак),随后进入彼得格勒理工学院机械系学习,后来又毕业于列宁格勒军事机械学院。实习他经常回到家乡的工厂进行。
伊丽莎维塔·金丁森(季莫费耶娃)的经历也很不寻常。她同样生于1902年9月10日,但临终前才透露出自己的身世秘密——她有养父母。她出生于萨拉普尔,是一些被流放的德国学生的孩子,父母无法抚养,她婴儿时期便被她的侄女阿尼西娅·卡尔波芙娜·季莫费耶娃收养。年轻时丽莎在教堂唱诗班唱歌,天生有一副 mezzo‑soprano 的声线。1929年,年轻的金丁森夫妇在列宁格勒遭遇不幸:长子乔雷斯因脑膜炎去世。1930年,索罗蒙以工程师学历正式回到伊热夫斯克厂,同年儿子阿尔伯特出生,1935年女儿玛伊娜出生。
金丁森一家:伊丽莎维塔·尼古拉耶芙娜、索罗蒙·萨维列维奇、阿尔伯特、玛伊娜,伊热夫斯克,1950年代。
苏联武器人民委员部技术委员会出外全体会议与会者,伊热夫斯克,1944年。
索罗蒙·萨维列维奇·金丁森,1945年。
三十年代是金丁森迅速晋升的年代:从工艺工程师到总工程师助理。1940年,年仅37岁的他被任命为厂里的总工程师。全家搬入主管人员的木制别墅,住在博罗丁娜街,并配有专用的公务车ZIS。女儿回忆说,战争一开始,索罗蒙·萨维列维奇几乎搬到厂里去住:需要接收被疏散来的企业和专家,恢复生产。工厂在极短的时间内掌握了德格佳廖夫和西蒙诺夫设计的反坦克步枪、什皮塔尔和努德尔曼的航空炮,当然还生产莫辛步枪和卡宾枪。直到1941年底,伊热夫斯克厂是前线武器的唯一供应者。经过数月的巨大努力与精确计算,作业时间被极大缩短,莫辛步枪的日产量提升到一天一万二千支。来厂检查的K.E.·伏罗希洛夫看到流水线上枪支“像河流一样流淌”时大为震惊。1942年1月18日,厂旗和总工程师西装的翻领上都出现了列宁勋章。把装配线延伸到零件机械加工作业阶段,是一场消耗巨大的生产马拉松,而金丁森既自信又充满干劲地带领着这场“竞跑”。1944年9月,人民委员部技术委员会在厂里召开外地全体会议,会议结束后,来宾们被邀请在厂主管人员住宅区的院子里合影;那可能正是金丁森家一家人居住的别墅。照片中可以清楚看到大门和木制小洋房的一角。所有人都疲惫不堪,表情紧张,目光黯淡。坐着的厂长M.A.·伊万诺夫缩成一团,但只有索罗蒙·萨维列维奇(最左边第一位)背脊挺直,下颌上扬,目光坚毅……
伊丽莎维塔·尼古拉耶芙娜·金丁森,1940年代。
玛伊娜在家用三角钢琴旁,伊热夫斯克,1949年。
玛伊娜·金丁森,50年代初。
战争期间,总工程师的大房子里住满了从列宁格勒撤来的亲属。伊丽莎维塔·尼古拉耶芙娜在医院和征集战争公债的工作中忙碌。她还随共和电台委员会的合唱团举办音乐会,并亲自到伤员面前演唱。玛伊娜从4岁起跟私人教师学琴,后来进入第一音乐学校。演出时女儿常为母亲伴奏。值得一提的是,家里当时有一架很好的三角钢琴,曾是城里最好的乐器之一,音色深沉优美。来伊热夫斯克避难的里加轻歌剧演员曾在金丁森家排练!
这位工程师兼上校、四次获得勋章并荣获斯大林奖的人在1947年遭遇了部里的“整风”,被解除高位职务。金丁森仍忠于工厂,转而在摩托车生产线上工作,直到退休,几乎活到了八十岁。他的照片和物品由女儿玛伊娜带到博物馆,用于工厂史的展览。
漂亮的一对
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但并不被宠坏。天生漂亮且聪慧,不傲慢。她擅长数学和化学,但也热爱文学。中学毕业后,玛伊娜先在机械厂工作——起初是人事准备部门的专员,后来在总冶金师部门任化学工程师。完成文学院学业后,玛伊娜在夜校任教,随后长期在机械学院的编辑部门工作。她与未来的丈夫利瓦迪·科里亚科夫采夫在中学时期就相识。当然,那时男女分校,但男孩们会到她们的女子学校来帮忙组织象棋社团。
利瓦迪生于1935年2月22日,出生在伊热夫斯克。他的父亲格奥尔吉·阿扎列维奇·科里亚科夫采夫在伊热夫斯克马戏团担任机电工,家族来自商人阿扎里·亚历山德罗维奇·科里亚科夫采夫,后者曾拥有伊热夫斯克最早的电影院之一“幻影”。父母按宗教圣历为孩子选名时没找到合适的,于是自己起了一个富有韵味且罕见的名字。母亲柳德米拉·阿列克谢耶芙娜(娘家姓雅卢宁娜)在22号学校担任会计。1942年,利瓦迪进入该校。学校时期他迷上了国际象棋,是一级运动员,参加过重要赛事。大学时他转而从事田径,曾是自治共和国冠军,代表自治区参加篮球比赛,继续下象棋。棋盘上锻炼出的逻辑思维、分析和计划能力对他后来的设计与组织工作大有裨益。
利瓦迪与玛伊娜·科里亚科夫采夫,1956年。
科里亚科夫采夫夫妇度假,1950年代。
科里亚科夫采夫夫妇,60年代初。
玛伊娜·科里亚科夫采娃,1959年。
玛伊娜与利瓦迪——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位富有魅力的人走到一起:有戏剧性、爱好运动、风趣、音乐天赋、开心活泼,是任何聚会的中心!他们于1956年结婚。婚后,金丁森家的三居室像变魔术一样容纳下了他机械学院四年级同学团和她文学院同学团。
毕业后,科里亚科夫采夫被分配到伊热夫斯克机械厂的气象火箭与发射装置设计局从事设计工作,参与实验性项目并参加火箭发射。1959年1月,厂方决定将利瓦迪·格奥尔吉耶维奇调入M.T.·卡拉什尼科夫的设计小组。随后的四年成为他职业生涯中最为紧张、充实且精彩的阶段之一。在其著作《未知的卡拉什尼科夫》中,利瓦迪·格奥尔吉耶维奇生动再现了当时团队的氛围,并为总设计师及其同事、朋友与亲人作了真实描绘。科里亚科夫采夫参与了统一机枪的列装历程,经常外出出差。
有一次他被派去波罗的海军区参加部队试验,玛伊娜专程去加里宁格勒看望他。他们曾长时间站在康德墓前,然后手挽手漫步在这座虽被战争摧残却依然美丽的城市。他们给家里添了黑胶唱片——给她买了围巾,给他买了新领带。利瓦迪总是看起来像画报上的人:即便打着零件和油污,也保持干净利落;他风度翩翩,常戴一顶有些旧但很有风格的礼帽,穿着旧秋大衣。1961年11月,产房和走廊里未值班的医护人员与能走动的病人都贴在窗边,盯着那张照片:玛伊娜抱着花束,丈夫风度翩翩,手里抱着他们的女儿莱娜的纸包。
玛伊娜与女儿莱娜,1962年。
科里亚科夫采夫一家,1960年代。
1966年,在伊热厂汽车生产组织的最初阶段,利瓦迪·格奥尔吉耶维奇·科里亚科夫采夫主导成立了试验与设计局,很快成为汽车生产总设计师的副手,随后担任试验副总经理。自1987年起,他在伊热厂的国家验收机构工作,并担任某生产单位的副主任。他再度频繁出差,范围遍及全球:到日本学习汽车试验台的维修与使用,到波兰带领苏联代表队参加国际汽车拉力赛,到法国测试伊热生产的汽车是否符合联合国欧洲经济委员会的国际安全标准。
每次出差他都会为妻子带回礼物或纪念品。来自法国的三只真正的塞夫尔瓷小花瓶、日本的枫叶形花瓶以及父亲的那只有足球运动员雕像的钟都摆在同一个架子上。
日本的枫叶形花瓶。
来自法国的小花瓶。
玛伊娜·索罗摩诺芙娜·金丁森—科里亚科夫采娃,伊热夫斯克,2020年。
两位鲜明的男性形象并列在一起,贯穿了一生。性格坚定、自足,是真正的专业人士和高级主管。而在他们的光环下,玛伊娜·索罗摩诺芙娜并没有黯然失色!近日她刚庆祝了89岁生日。这是一个令人惊讶的人,充满不竭的生命力与机智,记忆清晰、原则坚定、精神矍铄、心地善良。玛伊娜在其个人生命中真实地呈现并连接着两代伊热夫斯克的军工人。